裴琉锦久违地来到了皇宫别苑那个隐蔽又冷清的院落中。那个院落正是圈禁陈国国君一家之处。上月月末,国君唯一的儿子,曾经的陈国太子得了急病,还没来得及医治,就一命呜呼了。从那之后陈国国君就变得有些错乱疯癫起来,有时说话颠三倒四,竟不知自己如今已沦为亡国奴,还沉浸在九五至尊的美梦之中。
裴琉锦找上他,不为别的,只为从他口中探听云氏族人的下落。他从云钺那里得知他幼年失怙,本家曾将他送进军中,任他自生自灭,虽然将军只当是讲些陈年故事,说地云淡风轻,并未提及其中种种辛酸,但裴琉锦猜也能猜到他一定吃了不少苦。
这帮混账东西,他本就打算找到他们敲打一番,给云钺出出当年的恶气,更何况云钺还提到本家有个表兄,在他父母去世后对他多有照拂,总是从自己的吃穿用度里省出一些偷偷接济云钺。只是这位表兄后来入朝为官,力主对抗大焘,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。
要是他还活着,兄弟二人相见,对云钺又何尝不是一种慰藉。眼下问谁都不如问那个草包国君来的快。裴琉锦瞥了眼畏畏缩缩的中年男人,他这会儿没犯病,很是清楚自己身在何地,吓得磕磕巴巴,连话都说不周全。
裴琉锦看不起他。为君他听信奸佞残害忠良,为父他对女儿们所受的苦难置若罔闻,现下死了儿子才开始哭天抢地。裴琉锦连多看他几眼都要犯恶心,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别生气,等问完再捶他也不迟。
这不问倒还好,一问更是让人火冒三丈。云家如今躲在南地的瑞鹤郡,在大焘攻破陈国都城的前夕,他们已经嗅出了灭国的味道,生怕自家被云钺牵连,只好装聋作哑夹着尾巴做人。至于那位曾经对云钺多加照顾的表兄,陈国国君紧张地咽了口口水,“大概......大概是死了.......朕,啊不,我当时下令处死了一批主战的官员,兴许其中就有他......”裴琉锦忍无可忍地将他一脚踹翻在地。
一旁却有个女子冲过来,流着泪将陈国国君扶起,她看上去已经不年轻了,鬓角生着星点霜白,眼睛也红肿着,愈发显得面容憔悴。她抬起头死死瞪视裴琉锦,“我夫君也曾是一国之主,你怎可这样随易殴打他?”裴琉锦懒得和她计较,烦躁地深吸一口气,“本王就是在这里把他打死,你猜父皇会不会怪罪本王。”君后惊恐地盯着这玉面修罗似的少年,她知道他所言非虚。
这女人倒还比国君有些骨气,只是一昧听从丈夫,也是愚蠢固执的可笑,“殿下若是因为云钺那贱人惹您不快,以至于迁怒云氏则大可不必,云家素来与他不睦......”她话没说完,裴琉锦接过侍从递上来的鞭子,对着陈国国君的面门就是一下,一声破空脆响,抽得他捂住脸惨叫连连,“本王不对女人动手,”裴琉锦看着敢怒不敢言的君后,“你嘴巴放干净些,想好了再来回本王的话。”
她还是比国君聪明许多,咬着唇泪流满面,半晌颤抖着回道,“我明白了......殿下问的那位云侍郎虽然已不在人世,但他尚有孀妻幼女,也在瑞鹤郡......”她跪下,对着裴琉锦叩头,“罪妇不敢欺瞒殿下,还望殿下高抬贵手,放罪妇夫妻二人一条生路。”
裴琉锦思来想去,还是隐去了云侍郎被处死的那一节,只说他因故离开人世,而自己已派人去瑞鹤郡探听情况,等找到他的遗孤再做定夺。“不许跪,不许道谢,不许什么感恩戴德的话。”还没等云钺开口,裴琉锦先发制人,“就当是我无聊,找些事做。”将军被他抢白得一愣,还没等反应过来,已经被裴琉锦窃玉偷香,贴过来亲了一下嘴角。
“殿下......”他无奈地摇摇头,牵过裴琉锦的手捂在掌心替他暖着,天气冷,裴琉锦的体质又寒,手总是冰凉的。皇子殿下被他捏着猫爪,心情大好,“你那个小侄女多大了?”他靠在将军肩头,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。“倘若在瑞鹤郡住得不好,就让她们母女俩到雍都来,她要是岁数小,还可以和葭月做做伴。”云钺轻叹一声,“若是没记错,她差不多也该满十岁了,如果还是在云家......只怕不会好。”
云家那帮人是什么德行,他再清楚不过。他母亲早逝,六岁时父亲去世,尚不满头七,那些叔伯弟兄们就急着将父亲留下的房屋田产划分得一干二净,云钺靠着他们那一点儿施舍忍饥挨冻地长大,名义上也是云家子弟,却过得连佣人都不如。稍大一些就被他们甩包袱一样丢进军中,生怕云钺再拖累他们。
这样的家族,又怎么可能怜惜一个失去父亲的女孩。裴琉锦看他垂眸不语,抽出手轻揉他眉心。“又皱眉。”他的手被将军捂得温热,“别担心,云家不好,把她们接过来就是。”顿了顿,他又低声说,“我最怕看见你皱眉。”
情况比裴琉锦想象的还要差一些。等他的人在瑞鹤郡找到云钺侄女时,才发现她母亲已被逼着改嫁,那孩子粗服乱头混在婢女之中,面黄肌瘦,神色可怜得很。起初云家人还拿乔,不肯放她走,等知道是三皇子点名要这小丫头时,又一个个噤若寒蝉,满腹狐疑但不敢阻拦。
她被带进王府,还疑心自己是在做梦。前日还睡在云家陈旧的佣人房中,今日就到了这陌生又华丽的地方。她心里又惊又怕,还强忍着不敢哭,平日里但凡干活慢些就要挨太太姨娘们的打骂,要是敢哭更是变本加厉。那些接她来此处的伯伯姨姨们给她准备了好吃的饭菜,换上了漂亮的新衣服,等她吃饱才将她带到一个更加富丽堂皇的屋子里。
屋子里站了个比画上的神仙还要好看的大哥哥,长着一对翠色宝石一样的眼睛。他摸摸她的脑袋,“你几岁了,叫什么名字?”“十一岁。我......我叫云珠儿。”她鼓起勇气抬头,那大哥哥的旁边还坐着个比他年长的英俊男人,眉宇之间竟有几分像她爹爹。大哥哥将珠儿轻轻推到男人怀里,珠儿被他抱着,恍惚之间像是又回到了爹爹的怀抱,那样温暖,那样熟悉,她抽噎着,终于再也忍不住,放声大哭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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