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上的祖先

寻找乡村 (1 / 3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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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从芒什省往伊勒一维莱讷省,完全是因为一条乡间公路。我们回巴黎本应朝西的,却顺着这条公路往南了。因为什么呢?真的找不到理由,只是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吧。看着原野上那些几百年也不曾改变的石头小屋,以各种造型和角度出现,它们被雨水淋过后,有着幽暗的色彩,就像是从泥土里生长出来的,与一棵棵树或一片片树组合成大地上的风景,勾起人寂寂的情绪。几乎看不到新楼。叫不上来名字的树木,外观有点像樟树,它们一身新绿,或立于平缓的山坡,或聚集低地。

        阳光、雨和蓝得发黑的云,互相变着戏法,交替着出现。这是五月的法兰西最常见的气候。即便晴空万里,也得带着雨伞出门,突然而至的雨会把你淋个透湿。除此之外,手里还得拿件外衣,一旦太阳离你而去,寒气就会逼面而来。我查过纬度,巴黎竟然比哈尔滨还要偏北。这就是为什么法国的绅士形象总是手里撑着一把长柄伞,手肘上还挽着一件外衣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是,在伊勒—维莱讷省乡村你别想看到人影。仿佛法国农民已从土地上消失。想看看今天法国农民是个什么样子,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奶牛是有的,羊也成群成片的,但没有放牧的人,它们自由而悠闲地在草地上吃着草。百年老屋难以聚成村落,它们散在各处,三三两两,也不见人进出。碰到过二三台拖拉机在路上走,显得很稀罕,有的后面挂了耕地的铧犁,有的拖了高高一车厢扎成桶形的草,让人找回一点乡村的感觉。每次我都想看清楚拖拉机上的人,但都面容模糊,一晃而过。我想,他们一定是农民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记得去枫丹白露森林边的巴比松,那可是米勒画过《晚钟》的地方,19世纪中叶的农民与土地是浑然一体的,像梵高说的,他们是泥土的两种形式。那个低头祈祷的妇女与站在她身边静默的男人,与大地一起融入暮色之中,他们与泥土的那份亲切和谐真的令人感动。那情景散发出浓浓的乡土的诗情。柯罗《蒙特芳丹的回忆》画的也是那里的风光。在巴黎奥赛博物馆,曾面对这幅画:湖面与树林弥漫着银色之光,像薄薄的晨雾轻颤,母子仨在树旁采集着什么,自然的灵性散发出淡淡诗意。但是,眼前的巴比松,再也没有《晚钟》里的妇女了,房屋变成了一间间画廊,展销的画没有一幅与巴比松有关;街道也是干干净净的,停满了车。进入村口的森林,古木依然苍郁,但柯罗的那份亲切与热爱,就像从空气中蒸发了。一切都离开了泥土,人与土地远了,再也没有了那样的关系。那使异乡人也不会感到孤独的泥土一样的质朴品格,我不知道上哪儿去寻觅。想寻找农民,想寻找土地,但大地上空空荡荡。

        从巴比松回巴黎,大片又肥又壮的油菜花、小麦和菜地,一眼望不到边际,但视野里见不到一个人。只有路面上跑着的车。谁能把这片土地拉得近一些呢?我被一种荒芜又无助的情绪包围着。

        我们宁可迷路,也从大路往小道上开。但路边出现的房屋也与巴比松一样,你无法找到泥土的痕迹,以及农具的踪影。

        德国南部之行,从慕尼黑去阿尔卑斯山的天鹅堡,途中,夕阳如染。丘陵上的村庄分外迷人。经不住诱惑,我们停车,走进一座村子。一栋一栋被树木与鲜花环绕的木屋,稀疏地散落在草地,像别墅一样,哪有半点农村的气味,就连国内许多度假村也没有这样的诗情画意。但是家居生活的气息,依然让人感觉到一种自然与亲切。

        在马路的一边,我看到了一个敞开的大院,看到唯一的一台拖拉机停在那里,齿轮上还带着泥巴,修理间、堆草的房、农具房,还有院子里三个正在嬉戏的孩子。我感到了这个院落与土地的关系,那份共同的青草味、共同的泥土的气息,它是与某一片山坡地相维系的。我没有犹豫就走到了他们中间,我与站在院子里的那对中年夫妻打过招呼,就自个去看那些农用房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全家注视着我。刚才的那份从容慢慢地在消失。我想解释一下自己的行为,光靠手势无济于事,我举着的手本能地变作了挥手告别的动作,只得退了出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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